很久以前就想写一篇关于我父亲的文章,总是被有拖欠症的我给耽搁了,恰逢父亲节,在这个时候发表,也许意义更加不同。父亲一生不曾辜负我们郝氏家族这个姓氏的荣誉,少年时他是父母的好儿子,弟弟妹妹们的好哥哥,青年时他是国家的好士兵,中年时他是我母亲的好丈夫,我和哥哥的好父亲,同事们的好领导,老年时他是孩子们的好爷爷,好姥爷。虽然父亲在世的时候,我并没有觉察父亲的好,但年龄越大越能读懂父亲的那份深情。小时候有一次,忘记了是什么原因爸爸和妈妈骂了我,让我非常生气摔门而去,数九寒冬的日子里,十岁的我走出楼栋门才发现没有去处,万般无奈只好又上楼,走到二楼遇到了匆匆下楼的父亲,我下意识地问:“爸,你干啥去?”他很局促地搓搓手说:“我去买瓶酱油。”一边说一边又转身跟我一起上楼,我想问不是买酱油去吗?但是因为还没有从生气的氛围中摆脱出来,所以就沉默着上了楼。长大以后我才知道,我就是父亲要去买的那瓶酱油。他两次因为我落泪,让我终生难忘。一次是我七岁那年,那时父亲还在通化的二炮服役,我们部队大院的孩子跟当地老百姓的孩子相比有种天生的优越感,出于好胜心理总想找各种机会显示出自己的特殊身份,有时难免就会用错了地方。父亲带着他的士兵在部队大院里训练,院墙外有一个十多米高的大煤堆,我跟几个小伙伴在煤堆上上窜下跳,在部队大院的墙上练习走独木桥,嬉笑怒骂的声音不比士兵的训练口号小多少,当我与父亲目光对视的那一刻,我忽然间觉得整个世界的空气都凝固了,我灰溜溜的从煤堆上下来的时候,父亲已经站在了我的旁边,不等我道歉,父亲飞起一脚,瘦小的我摔倒在路边的水沟里,我从水沟里站起来的时候,血顺着我的脸流了下来,瞬间额头鼓起了一个大包,本来应该暴风骤雨的场面因为我的流血而草草收场了。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脸都肿了,父亲看着我的脸哭了,他说:“对不起,闺女,爸就想吓唬你一下,没想到下手这么重。”那是我第一次看见父亲哭,我也哭了,不知道是因为委屈,还是因为疼,或者是被父亲的眼泪吓到了。从那以后,父亲再也没有打过我。年,我因为在沈阳分公司工作出色被老板派到广州分公司做总经理,在那之前,我最远只去过北京,我从没有去过广州,对那个遥远的大城市充满了无限的遐想和期望。出发那天,我的好朋友都到机场相送,我像明星离境一样和大家一一合影,最后想和父母哥哥合影时却没了父亲的身影,哥哥说他去抽烟了,我追到机场外看到父亲一个人落寞地站在角落里,脸上依稀可以看到浅浅的泪痕,那时的我觉得父亲有点矫情,我是因为工作出色去大城市赴任,又不是发配边疆,至于这样吗?其实现在年龄大了才了解,父母对儿女的感情最奇怪,他们希望孩子志在四方,有所成就,更期望儿女膝下环绕床前陪伴,如果让他为我选择事业的成功和幸福的人生,我相信女儿幸福的人生才是我父亲最愿意接受的结果。他七十五岁的那年,得了胃癌,检查出来已经是晚期,哥哥领他去做的检查,回来的时候他只字不提检查结果,哥哥从CT室取结果出来时铁青的脸已经告诉了他结果,他那么聪明的人当然不需要确认。我和哥哥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真是一种晴天霹雳的感觉,我爷爷活了八十八岁,奶奶活了一百岁,都是了无疾而终,家族都是长寿,而且没有肿瘤史,为什么会在父亲身上发生这样的事,我们都无法接受这个事实。父亲住在医大一院的胃肠科走廊里,住院的患者几乎%都是恶性肿瘤,父亲自己说他是严重胃溃疡,每个住院的病人都会打一种接近八开纸大小的营养液,每次他在走廊里散步,陪护举着吊瓶架跟在后面的时候,他都说自己有种皇帝体察民情的感觉,陪护就是皇帝后面举牌的那个太监,他仿佛是一道阳光,让病房中死气沉沉的空气中多了一份生机。我以为他并不知道自己的病情才会这样乐观,医院看他,走到病房门口,听见他大声的在与病友聊天我才知道父亲什么都知道。他说,我知道我是癌症,我不怕死,我都75了,中国人的平均寿命是72,我儿女双全,儿子是博士,我知足。站在门口,我忍不住流下了心酸的泪水,我恨自己无能为力,也恨自己没能让父亲看到他期望的成功。在我的坚持下,没有给父亲做手术,因为我知道父亲一生最在乎的是体面,我希望父亲可以有质量地活着,有尊严的谢幕。父亲从发现到离世一共经历了十三个月,他只在最后的那几天有痛感,基本没有体会到传说中癌症患者的巨痛,让我和哥哥稍感慰藉。父亲虽然永远地离开了我,但是他给我留下了两份珍贵的礼物,一个是和他一样温和、包容,像他一样爱我的哥哥;一个是他遗传给了我善良、正直的品性,让我因为像他一样乐善好施而结交了很多优秀的人,让我的人生变得快乐和有意义。如果人真的有今生和来世,我希望在来世我还能遇到我的父亲,因为我觉得今世他是个好父亲,我不是个好女儿,如果来世他还能做我的父亲,我愿意改正今生的错误,成为他期望的那个好女儿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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